【幻延谭--天神篇】 剧本(第六章~第十章)

【接上篇】

 

第六章

 

(出了地牢)

命庙:终于出来了……真正的好戏也差不多该上演了。

天梦:你所说的戏…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

命庙:别急。

侍卫:那边!擅闯地牢的人就在那边!

天梦:糟了,是藤原安惟的手下……!

命庙:……来了吗。

 

数十名侍卫循声奔来,将二人团团围住,只留了一人宽的缺口。

自缺口缓缓踱步而来的,是一个银发的身影。

安惟:你居然真的来了,真是勇气可嘉。

命庙:你本来不就是这样打算的吗——初次见面,藤原安惟殿下。

安惟:确实,的确是初次见面。可是,我却感觉阁下格外地面熟呢,好像某个故人一样……

命庙:那还真是抱歉,我倒没有这样的感觉。

安惟:无妨,那些并不重要——

——菅原末裔与显姬联手谋叛,更有甚者,意图劫狱,罪名属实。

——将这二人拿下。

 

 

天梦:当心,据说,藤原安惟的术法也是很厉害的。仅凭我们……不知能否对付这些人……

命庙:我想,大概……不能吧。

天梦:……也是呢。不过……若是最后,能和你一起死去也不错。

命庙:不,是要一起活下去。

 

命庙话音刚落,只见不远处的夜空中突兀地出现一块黑云。

黑云逐渐扩散,似浓墨滴入水中,很快,便将明月遮蔽,夜空顿时黯淡无光。而那黑云并没有停下的迹象,反而愈发伸展,逐渐形成一条巨蛇的模样。

巨蛇在滚滚乌云间穿梭,离地面越来越近。蛇身狂舞,掀起阵阵烈风,霎时间沙尘四起,树木不堪狂风侵袭,徒然摇晃着枝叶,发出暴雨般的声响。

 

侍卫:看、看啊……!

那是什么怪物……?!

救命啊……!

安惟:不要慌,我们这么多人,就算是妖怪也没什么好怕!

 

然而,藤原安惟的话,并未被侍卫们听在耳中。一众侍卫一时间陷入了慌乱,围绕着二人的阵列在黑云的威压下不攻自破。

 

天梦:那……那是什么?

与天梦的惊愕不同,命庙露出了胸有成竹的微笑。

命庙:看来,演员终于到齐了。

天梦:……你在说什么?

命庙:你不觉得,那巨蛇有些眼熟吗?

天梦:…………

那、那个气息……!莫非……

命庙:就是这样。我这个剧本的名字,就叫做“贪心蛇妖欲夺神剑,落魄公主将功折罪“,怎么样?

天梦:简直糟透了,“落魄公主“是怎么一回事……

命庙:不对吗?

天梦:……没有一点是对的。我既不落魄,也不是什么公主。

命庙:哎?我可没有说是你哟?

天梦:…………

 

 

巨蛇朝着不远处的皇宫飞去。烈风中,滚滚墨云狂乱翻卷,一瞬间,便是暴雨倾盆。

命庙:赶快跟上。

天梦:跟上……要跟着它进宫吗?

命庙:正是。稍后,夜刀会在宫中制造骚动,我们趁机进去,装作一番苦战后终于击败妖怪的样子。

天梦:……想不到你这道貌岸然的家伙,也会这种自导自演的戏码。

 

 

侍卫:怎么回事?那是……妖怪?!

保护好陛下和各位大人们!

侍卫:不好!它朝着东明殿方向去了……!

那里……不是供奉着神剑的地方吗?!

难道……它的目标是神剑?

糟了!仅凭我们……能阻止它吗?!

 

命庙:几位阁下,需要帮忙吗?

侍卫:……你是什么人?

命庙:鄙人不才,乃四处浪迹的除魔师是也。

侍卫:除、除魔师……?

命庙:鄙人观这宫中似有妖异作乱,愿助几位一臂之力。

侍卫:真的吗……?你要是当真能退治这妖怪,我就不计较你擅闯皇宫之罪,若是不能……

命庙:几位请放心,一定没问题。

 

打发了慌乱不已的侍卫后,命庙回头望向天梦,露出一个颇为狡黠的笑意。

天梦:你、你……

命庙:如何?

天梦:……花言巧语倒也有一手。

命庙:……算了,我本来就不该指望能从你口中听到好话的。

接下来,就看我们的了。虽说早已与夜刀约定在先,不过,我看她似是许久不曾展露实力,有些激动过头了。

没问题吧,显姬大人?

天梦:哼,早都说了不要小看我。

……还有,叫我天梦就好。

命庙:……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。

 

命庙与天梦相视一笑,四目相对转瞬即逝,千言万语,却在其中。

夜空中风云骤变,巨蛇周身的乌云越积越多,似是要将整片穹幕遮蔽。暴雨如长针倾泻而下,狂风爆发出一阵阵怒号,霎时间,巨蛇张开大口,向着神剑所在的方向俯冲而去。

两人并肩而立,迎着扑面而来的烈风骤雨,毫无闪躲。

 

命庙向着面前的虚空伸出手去,点点金芒迅速幻化出实体——一把一人多高的长弓,丝缕电光游走在周身,发出霹雳声响。弓的主人将之握紧,亮蓝色的电矢顿时显现形迹。紧接着,命庙扬起弓身,右手拉满弓弦,随即松开手——箭矢如同流星般向着暗云的方向破空而去。

电光抵达处,顿时响起隆隆轰鸣,震彻天幕。方才来势汹汹的暗云,也似是受了惊吓般纷纷向旁侧退去,如同逃窜。

金发的少女就这样手握长弓迎风而立,身后的披风在动荡的夜风中猎猎翻舞——那颀长挺拔的身姿有如神明。

 

天梦:好、好厉害……

命庙:多谢夸奖。

天梦:……你还真是不客气。

命庙:因为,想必你也不会逊色于我吧。

天梦:哼,那是当然。

 

【CG 7】

语罢,天梦伸出右手,轻吟咒文,通体赤色的法杖渐渐凝聚成形。杖身闪耀着薄红微光,丝缕红光仿若羽衣一般,在天梦周身轻柔地流动、缠绕着,似是满溢着依念。

天梦一怔,随即唇角露出一丝怀恋。

她微笑,垂目,随后张开眼,绯红眸中戾气褪尽,亦无迷惘,只余一片清明傲然,倒当真如同睥睨群臣的君王。

乌云重新在夜空中聚集,方才的雷矢似是将巨蛇激怒颇甚,它发狂般在半空中的云层间游走着,霎时间,便呼啸着俯冲下来,掀起烈烈狂风席卷四野,一时间沙尘四起,木断枝折。

烈风呼啸而过,吹得薄青长发在风中狂乱舞动。天梦轻轻一振袖,拂去衣上尘土,那般优雅,从容。接着,她握紧法杖,扬起右手,在虚空中划出一个繁复图案。

下一秒,火焰旋舞着冲上云霄,在浓墨覆盖的夜空中划开一道绯色,好似盛开着赤色火照的连天之路。

火照盛开之处,暗云皆消弭无踪。

 

命庙:这就是“连天火照”吗,真是柄美丽又强大的法杖。和你很相配呢。

天梦:这把杖……是母上留下的……

我曾经一度怨恨她,为何要将我生于此世。若不是她,我又何至于此,打从降生就要经受别人的冷眼……

可……事到如今,我才终于发觉……

我……到底还是很想念她……

虽然母上在别人口中,是个令人不齿的水性杨花之人……可……

命庙:可她一定是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,全部给予了心爱的女儿——对吧?

天梦:……

胡……胡说些什么……

两人相视而笑,随即扬起头注视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暗云,默契地抬起手,准备下一次的合力攻击。

身旁,彼此的温度是如此令人安心。

 

雷与火席卷了天地,将夜空映照如昼。无数道电芒伴着烈焰向着半空中的巨蛇呼啸而去,割裂了如墨般漆黑的暗云,迸发出炫目的光明。

墨云徒然挣扎翻滚着,向着二人的方向扑去。怎奈电光连绵如同箭雨泼洒,加之烈焰龙卷奔流不息,只是试探了几回,墨云便显出不可逆转的颓势。

天梦紧握着手中的杖,微微喘息着。额前渗出点点细汗,又和不断降下的雨水融为一体。许久不曾这样使出全力,尽管知道,这只不过是一场早已安排好的戏码,可是,心脏却在热切地狂跳着。已然不受自己控制的心,似乎正在急切地讴歌着,赞美着什么。

天梦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——那里的热度,似乎要将雨水也蒸发掉。

自打降生以来,还从未有过像此刻这样——如此强烈地想要活下去,却是与复仇无关。

她不敢确定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究竟是哭着还是笑着,抑或二者兼而有之。

不过,都已经无所谓了。

 

【CG 8】

天梦:……你这家伙……可比我乱来得多了……

可是……真是不可思议……

我竟会觉得……降生于此世,似乎也没有那么糟。

我竟有些明白你所说的,所谓值得为之衷心雀跃之事。你还真是,处处都能让人服气。

命庙:显姬大人的由衷赞美,可真是难得一遇。——虽然,代价也是够大的。

天梦:说的也是呢……那不妨请除魔师大人说说,我们能否逃过此劫。

命庙:不知道。

天梦:……你这家伙……

 

不知过了多久,终于,妖怪似是失了气力,周身的墨云渐渐散去,巨蛇亦渐渐隐了身形,穿进云层之中消失不见。

乌云不复,暴雨亦逐渐止歇,夜空恢复了静谧的模样。冰轮明澈,繁星漫天,片片薄云有如织锦,铺散在靛色夜幕之上。方才的种种,好像只不过一场过眼幻梦。

 

天梦:……结束了……吗。

命庙:大概吧……至少,我的剧本部分结束了。至于接下来的事情,就不是我能够左右的了。

天梦:这么惊天动地的一出戏,亏你做得出……

命庙:所以,是你小看我了才对。

天梦:结果你比我还要任性妄为——是我高看你了才对。

命庙:……是,是,天梦大人说得对。

天梦:…………

天梦:若是…………

命庙:什么?

天梦:若是经此一事后,你我还能活下去的话……

可否……可否还能一起对月吟歌呢……

命庙:之前不是就说过了吗——我一直都在等待着那一天。

 

命庙:不过,你终于不再怨恨降生于此世的命运了吗。

天梦:……自然还是怨恨的。

只是,无论如何,也无法彻底厌恶这人世,因为……

这世上,还有这般美丽的明月在啊。

命庙:……

 

两人相视而笑,眼中是彼此的身影。

月光不小心跌进眸中,亦自觉黯然失色。

 

略微清冷的雾气在两人周身氤氲缭绕,仿佛薄纱似掩非掩,若即若离。

天上星忽明忽暗,月轮轻移,将身姿隐于薄云中,只肯洒下朦胧微光向大地。

点点萤火悠悠浮起,夏虫在叶下悄声唱着,不知谁人的不明思绪。

此间风月恰到好处,就连言语亦是多余。

就由这夜风,这薄雾,这月光——替我去牵你的手罢。

 

 

 【几人的住处】

初名:命庙怎么还不回来?已经第五天了。

杏:毕竟搞出那么大动静,全部解决不是一两天就能办到的……

初名:可是,我还是很担心……

杏:……

虽然,我也很担心……可是我还是相信命庙的计划。这样吧,如果五日后还是没有消息,我们就想办法进宫去打探情况,如何?

初名:……嗯。

 

话音刚落,只听唰啦一声,纸门被缓缓拉开,熟悉的金发少女立在门外,眼含笑意望着二人。

 

初名:命……命庙……?!真的是你吗?

命庙:不是我还能是谁。

杏:…………命庙……

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……

命庙:嗯,我回来了。抱歉,让你们担心了。

初名:结……结果怎么样?

命庙:这就要慢慢道来了。

 

命庙:……结果就是这样,并没有证据能证明我确有参与谋反,再加上前次寻回神剑与此次退治蛇妖之功,最终不予追罪。

诚然,神剑事件中,桃姬等人功不可没,可是,因为她们身份的原因,并未出现在药子的报告中。所以,神剑一事的功劳,就主要落在我和天梦身上了。

初名:……太好了,害我担心了好久。

杏:那……天梦小姐怎样了?

命庙:天梦虽说确有谋划反叛事实,可此次退治蛇妖保护神剑有功,加上前次还回神剑之功,免去死罪,贬为庶民。

杏:这样啊……

命庙:所以,还是亲自来说明一下比较好吧,天梦。

 

杏:哎……?天梦小姐也来了?

天梦:正如命庙所说,从今以后,我与你们也没有什么不同,不过一介庶民罢了。

原来的府邸被查封,部下也尽数被遣散,如今,倒当真成了无家可归之人了。

杏:怎么会,天梦小姐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啊。

初名:就是,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,这下子赚住宿钱也会更快些。

天梦:…………住宿钱……吗。

命庙:怎么?还是有些怀念从前作为皇族的生活吗?

天梦:才、才没有……

命庙:不管怎样,总归也算是不错的结果了。

初名:什么不错!这几天害我们担心的要死,你可要好好补偿才行!

命庙:没问题。那么,要如何补偿呢?

初名:我……我要赞岐轩的乌冬吃个够!

命庙:这个好说,各种乌冬随你挑。杏,你呢?

杏:……哎?你能平安回来就再好不过了,其他的……我倒是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……

命庙:那怎么行,这个计划能够成功,还要多亏了杏的安眠香。况且,若是没有你一直以来的扶持,我也不敢确定,我会在哪一步就产生放弃的念头。所以,不必客气,无论有什么愿望,只要我能办到的,一定不会推辞。

杏:嗯……那就……

有了,难得如此值得庆祝的时刻,就请命庙为我们高歌一曲可好?

命庙:………………

初名:哦~!真是个好主意,我还从来没听过命庙唱歌呢!

天梦:是啊,倒是个不错的想法。

命庙:……

…………

杏:作为害我们担心这些天的小小补偿,这个请求不过分吧?命庙一定不会食言的,对吧?

命庙:那、那当然……

天梦:正好,今晚,我们几人不妨来一场宴饮,就算是暂且忘却烦扰,偷得半日闲也好。

初名:哦哦,那太好了!我这就去打些清酒来,大家一起开怀畅饮吧!

 

于是,当晚,几人终于见证了“人无完人”的真理。

 

命庙:………………

天梦:噗……你也用不着沮丧,所谓人各有长,再完美的人,也必然会有不擅长的东西……噗哈哈……咳……

命庙:……早知如此,当初就应该把你扔在地牢里自生自灭的。

天梦:别这么无情嘛,我可没有取笑你的意思,只是……实话实说罢了。

命庙:……果然应该让你在里面多呆两天的。

初名:杏,莫非你早就知道会是这样?才故意让命庙……

杏:我……我好像醉了……

头好晕……先去睡了……

命庙:杏……你这家伙……

 

初名:哎……?好奇怪,我明明没有喝多少酒,为什么也会醉呢……?

天梦:这就是……酒不醉人人自醉吧……说来,我也有些醉了……

初名:那……我们去歇息吧……

天梦:好啊。

命庙:这些家伙……

命庙望着东倒西歪走回卧室,不知真醉还是装醉的几人,不禁轻叹口气,脸上露出略带嗔怪的无奈笑意。

 

命庙:慢着……我们只有三张床榻对吧……?

加上天梦的话,床榻不够用了,明日得再去加一张才行。

……话说,你们溜得也太快了,是要我睡地板吗……?

 

命庙走进卧室,房内一片漆黑,只有门外透进的隐约光亮,而几人早已熄灯睡下。

——虽不知是真睡抑或装睡。

命庙挑眉一笑,似是自言自语,又像是说给谁听一般开口道。

好呀,你们几个竟敢合伙戏弄我,那就别怪我无情了。我可不想睡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,那就只好选最不幸的那个人,和我挤一晚了。

 

嗯……让我想想,选谁好呢……?

(选择)

A 初名

B 杏

C 天梦

【A 初名

命庙轻轻走到初名身旁。

初名:呼……呼……

命庙:喂,别装睡了,我知道你醒着。

初名:呼……什么……?老鼠……?唔……

呼……呼噜……

命庙:…………

初名依旧夸张地打着鼾,只是不经意间侧了侧身,留出一半的位置。

命庙:……这家伙……

罢了,就这样吧。】

 

【B 杏

命庙轻轻走到杏的身旁。

杏:唔……怎么还不睡?

命庙:……没有我的位置了。

杏:是吗~

命庙:你明明知道的吧……而且,怎么感觉……你好像微妙地很开心?

杏:才没有。

语罢,杏悄悄往旁边挪了挪,留出一半的位置。

命庙:多谢,也只好先这样挤一晚了。

杏:嘿嘿~晚安~

命庙:……晚安。】

 

【C 天梦

命庙轻轻走到天梦身旁。

命庙:你还醒着对吧?

天梦:若没有你这句话,此时此刻我本可以睡着的。

命庙:你睡的这张榻,原本可是我的。

天梦:可现在它已经是我的了。——罢了,我好心分你一半也不是不可以。

语罢,天梦向旁边挪了挪,留出一半的位置。

天梦:分你一半是可以,但是,我睡觉很轻的,你可不能乱动。

命庙:……告辞。

天梦:我、我说笑的……!

命庙:……

还是赶紧歇息吧。

天梦:唔……】

 

 

【为何……?

我明明……不曾有过半分异心……

为何……您宁愿听信那些人的谗言……

为何……

头……好痛……

不……

谁来……】

 

 

第七章

 

次日。

 

命庙:…………

奇怪……最近似乎接连梦到一些事情,醒来时却记不真切。

这些梦……也与天神有关吗?

……不行,想不起来。

……为何……头会隐隐作痛……?

 

初名:命庙~醒了吗?

命庙:嗯,早安。……你们早已经起床了?

初名:对啊,我们已经收拾妥当,正准备出发去挣些银两呢。

命庙:……我又睡了很长时间吗?

杏:……嗯,不过不要紧,这些天来你一直费尽心力,今天就好好休息吧,挣钱的事情就交给我们。

命庙:不……我想,还是因为梦的缘故……

对了,你们说的什么挣钱……?

杏:旅店的房租实在是不便宜,而且,现在天梦小姐也和我们一起,花销自然比从先增加了。

命庙:这倒是没错。可是,你们打算如何……?

杏:靠贩卖这个——我的秘制熏香。——放心吧,这次是普通的安眠香。

初名:还有各种香型,各种用途,价格实惠,老少皆宜——如何?

命庙:……真是令人惊讶,你们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。

初名: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,总不能事事都依赖你嘛。

杏:就是这样。

初名:杏负责调制,我负责吆喝,天梦负责记账——命庙你就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。

命庙:……天梦也……?

天梦:那是当然,我也不是来吃白饭的。

命庙:真教人不敢相信……

初名:那我们这就出发了,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!

命庙:……嗯。

命庙:虽然我也曾经怀疑,决定调查天神之事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……不过,如今看来,或许不是件坏事吧。

 

 

初名:啊~好累~

不过,今天的收获可不小,杏的熏香很受欢迎呢!

命庙:是吗,那太好了。你们几个辛苦了。

初名:我倒是没怎么辛苦啦——就是嗓子有点哑,嘿嘿。

杏:多亏了初名卖力地吆喝,才有了今天的收获。还有天梦小姐,实在是非常感谢。

天梦:这种小事,对我来说不在话下。况且,我总不能白吃白住吧。

命庙:今天多亏了你们。这一整天下来,大家也累了吧,还是赶快洗漱歇息吧。

初名:嗯,那我就先去睡啦,养足精神才能应对接下来的挑战~

命庙:晚安。

杏:晚安。命庙也早些休息吧。

命庙:我闲了一天,倒是不要紧。

杏:如果有什么困扰的事情,告诉我也无妨哦。

命庙:……嗯。

 

命庙:……困扰之事……吗……

倒也不能说没有,毕竟,我正是被梦魇所困,才想要来幻延城探寻真相的。

可是……总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,说是困扰,倒不如说……更像是不知所以的……

怀念。

……完全没有睡意……罢了,出去走走吧。

 

 

命庙:想不到旅舍后面,还有一方如此幽静的清泉。倒是个欣赏夜色的好去处。

咦……?……有人在那里?

……天梦?怎么还不去歇息?

天梦:……你不也一样。

命庙:…………

天梦:…………

天梦:不说这个了。自打宫中出来后,有些事一直想告诉你。之前,藤原安惟几次提到你时,说的都是菅原末裔。恐怕,对于你所说的天神之事,他是知情的。

命庙:我也是这么认为。你可否还记得,那天晚上,我们初次被他的手下堵截时,那些人明明是称我为反贼。

天梦:在那之后,他曾去找过我,威胁我不要插手此事,被我拒绝了。我原本以为,藤原安惟污蔑你为反贼,不过是个幌子,真正的目标,是从前便有谋逆心思,如今也仍未收回各地线人的我。

命庙:所以,你不愿连累我,便想要让我们离开幻延城——是这样吧?

天梦:……正是。

命庙:可是,倘若他的目标打从一开始就是我,那么即便我离开了幻延城,他也必然会追到天涯海角。

天梦:……

命庙:现在,我终于想通了。他的目标,打从一开始就是身为菅原末裔的我。所以,你其实是被我牵连才对。

天梦:那……这究竟是……

命庙:倘若当初你答应了他,不再过问此事,或许,他就会直接从我身上寻找机会了。可是,你并未向他妥协。于是,他便使用另一种方法,利用你我的联系,和你从前试图报复朝廷的证据,想要将你我一起除掉。

天梦:……

命庙:可是,我还有一点不解……如果说,藤原安惟知晓当年的隐情,企图阻止我找出真相的话——他又是如何得知我正在调查天神之事的?在他的部下污蔑我为反贼之前,我们唯一的交集,就只是初来幻延城时,在理事府门外的小冲突而已。

在此之前,我与他可以说是素昧平生。这么短的时间内,就能查清我的身份目的,还作出这样的计划,我倒是当真对此人有些好奇。

天梦:听你这么说,好像确实有些奇怪。

命庙:不过,也没什么大不了。既然已经决定来到这里,不论对方使出怎样的手段,在弄清一切之前,我不会让步的。

天梦:……嗯。

命庙:话说回来,难得此处有这般清幽泉水,再走近些如何?

天梦:好啊,我也正有此意。

 

天梦:萤火……

命庙:嗯……

天梦:好美……比起曾经在宫中见到的,也别有一番风味。

天梦:想我曾经也是差一步就登临帝位之人,如今居然沦落成街头小贩……

也罢,就当是体验一下平民百姓的生活了。他日若能东山再起,倒也是颇为难得的经历。

命庙:总觉得,你和从前不太一样了。

天梦:有吗?

命庙:若是以前,某个大小姐定是吵着宁死不辱什么的,去跟那些人拼个你死我活了。

天梦:为了真正值得雀跃之事,总要试着暂时忍耐——这不正是你告诉我的吗。

命庙: 话虽如此,总觉得还是……有些不可思议。

天梦:说来,也真是奇怪,明明已然沦落至斯,但……我却仿佛看清了自己从前的傲慢和软弱。以前未能正视,或者说……不敢正视之事,如今,终于可以好好看清了。

反正,已是一介平民的我,总算不必再有什么负担,也不必患得患失了。

命庙:你确实改变了。以前的你,绝不会将这些话坦诚说出的。

不妙啊,我的书得重写了。

天梦:为何?

命庙:因为……从前那个骄纵自大任性妄为喜怒无常顽固不化的显姬大人,已经不再是骄纵自大任性妄为喜怒无常顽固不化的显姬大人了啊。

天梦:…………所以……有必要特别强调“骄纵自大任性妄为喜怒无常顽固不化”吗?!

命庙:因为,以前的你,确实是“骄纵自大任性妄为喜怒无常顽固不化”啊。

天梦:你……你…………

你这个假装正经不可理喻的榆木脑袋!

命庙:榆……什么啊……

天梦:也罢,这样就好。

天梦望着命庙稍显困惑的脸,却没来由露出了微笑。

潺潺水音中,萤火漫天飞舞着,无数小小的光晕围绕着二人,好似不慎跌落人间的繁星,犹疑着,迷惘着,却又兀自灿然。

 

天梦:说起来,在你初来幻延城之前,可有过什么特别的经历?

命庙:唔……并没有什么特别,不过是每日研读诗书,侍弄些花草,时不时去镇上的书馆和人谈天说地罢了。

为何突然问起这个?

天夢:总觉得……你比我经历的更多。我自诩身世不算平凡,可是,在你面前,却无处不觉自己浅薄。

命庙:这么说的话,我也不大明白。回想起来,似乎也没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。不过,要说特别的经历,倒是有一次徘徊在生死边缘。几年前,我和杏一同潜入某个山中深谷,那时……

哎……?奇怪…………

天梦:……怎么了?

命庙:我……我究竟是怎样和杏相识的……?

天梦:……这……你的忘性也未免大过头了吧……

命庙:不对……

为何……脑海中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……?

天梦:怎、怎么回事……?

命庙:我究竟是……如何……?

怎么会这样……

天梦:……想不起来的话,直接去问她不就好了?……有听到我说话吗?

命庙:……不行……越是回想就越是混乱……

头好痛…………

天梦:命、命庙……?!

 

【命庙:……这也是梦境吗……?

这次,为何空无一物……

那些记忆……究竟是谁的?

…………

……】

 

 

 

 

杏:命庙,你醒了。感觉怎么样?

命庙:……杏……

对了,你可还记得,我们是如何相识的?

杏:当然记得了。难道命庙你不记得了……?

命庙:……我不确定到底哪一个才是原本的记忆……

杏:那……你是怎么认为的?

命庙:……

(选择)

A那株梅树,从我记事起就一直生长在老家院内

B 我曾经救下了一株行将枯萎的梅树,并将它移栽到院内

 

【A那株梅树,从我记事起就一直生长在老家院内

命庙:我记得,作为你本体的那株梅树,从我记事起就一直生长在老家院内,我们也是自小便认识的。

杏:就是这样没错。你这不是还记得嘛。

命庙:……可是,似乎还有另一种记忆,在脑海里挥之不去。

杏:也许是你最近太累了?

命庙:也许吧,大概是我最近有些疲惫,所以混淆了梦魇与现实。抱歉,让你担心了。

杏:不要再说抱歉不抱歉这种话,不然,我要生气了。

命庙:……好,抱……不,我知道了,木灵大人。】

 

【B我曾经救下了一株行将枯萎的梅树,并将它移栽到院内

命庙:我记得,我曾经救下了一株行将枯萎的梅树,并将它移栽到老家院内……

杏:…………

有这回事吗?

杏:我的本体,不是一直都生长在你家的院里嘛。我们也是从小就认识的。

命庙:这样啊……大概是我最近有些疲惫,所以混淆了梦魇与现实吧。

杏:不过,命庙确实一直都有细心照料我的本体呢。

命庙:…………】

 

初名:命庙?!你醒了?

命庙:……嗯。

初名:听说你突然昏倒了,吓我一跳。

命庙:不必担心,只是最近有些疲惫而已,已经没事了。

初名:是吗,那就好。

命庙:虽然很抱歉,可……我想独自静一静……可否……

杏:我明白了。看样子命庙并没有什么大碍,我们还是先去休息吧,初名。

 

初名:那我们先走了,你要好好休息哟。

命庙:嗯,我会的,多谢。

 

命庙:虽说从前偶尔也会被梦魇困扰,可是……还从未至此,使我混淆现实与梦境的地步……

就连和杏相识的记忆也……若说我们是自小便相识的话,那……另一种记忆又是谁的?

一直以来,出现在梦魇中的人,到底是谁?

如果他就是天神的话,又是为何频频出现在我的梦境中?

还有…………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?

再这样下去,只怕……已经没时间拖延下去了吗……

……只有直接向他挑明一切了。

 

 

 

次日

 

命庙:请问,理事大人可在?我有事求见。

侍卫:不见。

命庙:……请听我说,倘若他知道来人是我的话,应该就会……

侍卫:理事大人早就特意吩咐了——若是你来,就更不见。请回吧。

命庙:…………那就告辞了。

 

 

理事府内

安惟:卷轴的封印越来越弱……已经到极限了吗。

看来,目标很快就要觉醒了。必须在那之前将其抹杀……哪怕……

 

 

命庙:奇怪……藤原安惟为何不肯见我?按说,这应该是他乐意见到的才对……

杏:命庙?

命庙:……

杏:…………你去了哪里?

命庙:……理事府。

杏:…………果然。

命庙:我想要亲自去向藤原安惟询问,他极有可能知道所有的事实。

杏:不……我不是说这个……

……为什么不带上我呢?若是他起什么歹心,我也好在你身边……难道,你是觉得,我会成为你的累赘?

命庙:并不是这样。我毕竟是报告书中所写,寻回神剑的有功之人,更何况藤原安惟并没有能证明我参与谋逆的证据,光天化日之下,想必他不敢对我怎样。所以,不必担心,我并不是一时冲动去找他算账,而是……

杏:可是,不是早就说好了,无论遇上什么事,都要两人一起承担的吗?

命庙:…………

杏:其实,不只是命庙你,我也偶尔会觉得,我是不是遗忘了什么事情……

我的本体明明已经生长了许多年,可是,我几乎没有和你相识前的记忆,在那之前我生长在何处,又见过怎样的人和事,每当想起,只有一片朦胧。

不过,我已经决定了——以前的事情怎样都好,能与你相识,我已经无比满足,无比幸福。唔,幸福到什么程度呢……

——只要和你一起,就算周围冰天雪地寸草不生,也总能感觉到,内心像是被春天的第一缕微风吹过,温暖得……好像下一秒就要开出花儿一样。

你的温柔,你的才情,你的坚定,和你偶尔的脆弱——我都无比喜欢。

所以,你还忍心把我丢在一边独自离开吗?

 

命庙:杏……

杏:啊……我是不是说了什么羞耻的话,让你为难了……?

说起来,还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害羞……真不可思议,我明明只是一株梅树。

命庙:不,并没有什么羞耻的。而且正相反,身为人类的我,当真有些羡慕你。

杏:羡慕我……?

命庙:羡慕你那毫无遮掩,光风霁月的“喜欢”啊。

杏:(微笑)

命庙:这次的事情,确实是我不对。还望木灵大人原谅我这一回。

杏:既然你这么诚恳……那,我就原谅你啦。

命庙:谢谢……

命庙轻轻握住杏的手,两处温暖交叠在一起,仿佛全身心正处于春日最美好的时光中,闭上眼,便能闻到花朵初绽的芬芳。

杏的脸庞上浮起一层薄薄红晕,好似花瓣面朝太阳的那一角,于初春时悄悄染上的浅绯色。

杏:不、不是说了不许再谢我的吗……

命庙:尽管如此,我还是想要感谢你。若是没有你,我实在不敢说,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。我之所以能够看着前方,是因为我知道,无论何时,你都会站在身后支持着我。可我,竟然不知该如何回报你,反而一次次让你陷入危险……

杏:……能听到你这样说,我已经满足了,已经不再需要其他的回报了。不过……

若是可以的话,我想……

命庙:……?

杏:……我想……一直陪在你身边。

命庙:一直以来,不都是这样的吗。

杏:……嗯。

谁也不再言语,只是两人的双手握得更紧了些。

杏扬起头注视着命庙的眼睛,那双金眸无论何时,都明亮更胜星火。

烛火静静燃着,温暖的柔光填满了小小房间。

 

【命庙:……是的,这是绝不能忘记,不能混淆之事。我曾经和杏度过的时光,绝不容许任何人、任何梦魇来篡改。】

 

 

次日

 

杏:稍等,这就去开门。

杏拉开门,只见一位侍从模样的人正立在门外,脸上毫无表情。

杏:你……你是什么人?

命庙:杏,小心。

侍卫:我奉理事大人之命前来传话。理事大人邀您五日后前去京郊藤原氏族冢,那时,您自会知晓您想知道的一切。

命庙:……好,我知道了。

侍卫:告辞。

 

杏:命庙,他说……藤原氏族冢?是什么地方?

命庙:大概就是藤原氏族人的埋骨之所吧。

杏:哎……?!总觉得……有些诡异……

命庙:近日来,记忆混淆的情况愈发严重,若是拖延下去,不知会发生什么。正巧,我也早就想和藤原安惟会上一会。

杏:可是,为什么他要选在那个地方?

命庙:之前我去拜访时,他拒不见我。如今却又派人来此邀约,想必对方也是有备而来。

大概,他也觉察到事情不能继续拖延,才不得不亮出最后的爪牙吧。

杏:……真的要去吗?

命庙:嗯,也是时候弄个清楚了。

杏:那……这次可不许留下我了。

命庙:不是说好了,无论遇上什么事,都要一起承担的吗?这次,也要继续拜托你了。

杏:嗯!不用担心,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的。

 

天梦:我说你们,背着我偷偷摸摸商量,也未免太不够意思了。

初名:就是,为什么要把我们排除在外?

命庙:你们……

初名:我可是天神社的唯一巫女,有关天神大人的事情,怎么能少了我!那什么族冢,我也要一起去!反正我的本领你也见过对吧,还不至于托你们的后腿。

命庙:的确,若是有关天神之事,将你排除在外的话,也确实不合情理。只是,藤原安惟会使出何种手段还不得而知,务必首先保护好自己。

初名:没问题。

命庙:那,天梦……

天梦:我嘛,就当是还你此前的人情吧。

更何况,藤原安惟那家伙先前几次三番对我无礼,我也早就想和他算一算账。

命庙:如果我说前途危险未卜,请你留在这里呢?

天梦:你觉得我会答应吗?

命庙:……不。

天梦:那便是了。

命庙:……

命庙:那么,你们的好意,我也就不再拒绝。只是,倘若发生不可预测之事,还是要以保护自己为第一要务。

初名:那就这么定啦,五天之后,一定要那家伙好看!

 

第八章

 

五日后

 

京郊 藤原氏族冢

 

幻延城西郊,一处人迹罕至之所,便是藤原氏的族冢。

大小不一、高矮各异的墓碑整齐排列在狭窄的甬道两侧,仿佛一尊尊石制的守卫,用冰冷肃杀的目光注视着闯入此地的不速之客。

族冢四周生长着茂密的青黑色树丛,将此处与阳光隔绝开来,形成了一处近乎封闭的空间。

几人在甬道上前行,脚踩土地发出的吱咯声是惟一的声响。静默的空气更是为此处平添了许多森然诡异。

忽然,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。

初名:啊、啊嚏——!

这……这里好阴森啊,让人浑身发凉……

初名揉揉鼻子,打量着周围的环境。

随着几人的深入,周围的环境又与先前大不相同。两侧的树木几乎将日光完全遮蔽,就连前方的道路也被掩盖在浓重的黑暗之下。

此时,虽是白天,可这里却比夜晚更加阴冷,阵阵寒气自土地、树木、还有高矮不一的墓碑中不断渗出,仿佛小蛇般丝丝钻入身体,教人浑身战栗。

初名:那个藤原安惟可真是怪异,为什么偏偏选在这里……阿嚏——!

天梦:也许他是打算今日死在这里,正好就地埋葬——算他有先见之明。

杏:话说回来,藤原安惟到底在哪里呢……?

命庙:……在那里。

几人循着命庙的视线望去,只见前方甬道的尽头,矗立着一座极其高大的石碑。

银发的男子就立在石碑正前方,似是在等待几人的到来。黑色羽织在阴冷风中不住地摆动着,好似不停拍打着羽翼的黑色巨枭。

命庙向前走了几步,在距离男子丈余远之处停住了步伐。

命庙:藤原……安惟阁下。

安惟:你如约来了,祸原阁下。

——哦,这不是显姬大人吗——不,现在该叫您天梦才对。

天梦:…………

安惟:怎么?您是前来拜祭母亲的吗?那可真遗憾,那样不知廉耻的女人,没有资格葬入藤原族冢,您怕是白跑一趟了。

天梦:……休想用这些话激怒我。不论旁人如何言说,她也始终是我的母上,仅此而已。

安惟:您真的变了呢。罢,不说这些了。

——祸原阁下,你一直都在追寻着某样事情,对吧?

命庙:正是。你不也正是因此,才请我来到这里的吗。

安惟:不错,果然和你对话很令人舒适,若不是任务在身,我甚至想要放过你呢。

命庙:还是算了,虽然很遗憾,可我却并没觉得哪里舒适。

安惟:哈哈……也罢。

语罢,藤原安惟收敛了笑意,伸出手指向甬道两侧的墓碑,随后冷冷注视着命庙的眼睛。

安惟:你看,此处便是藤原家历代先祖的长眠之地。在他们面前,我无论如何不能输给你。

 

命庙:在此之前,阁下不打算解释一下吗?你我素昧平生,你是如何得知我正在调查天神之事,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屡屡阻拦?

安惟:虽说请你来此,的确是打算解决你的这些疑惑——不过,能否知晓一切,还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。

语罢,藤原安惟微阖上眼,口中似是轻声念着什么。

顿时,四周狂风席卷而起,裹挟着阵阵阴恻之气,将几人重重包围,似一座无形的牢笼。

风牢之外,藤原安惟缓缓睁开眼,望着被困于其中的几人,露出一抹阴冷笑意。

安惟:如何?这个术式——只有藤原氏历任家主才有资格使用的究极秘术——“拘魂风牢“,打从我得知你的存在的那一刻起,便一直为你准备着。

你是第一个见到它的人,也许,也将是最后一个——如此殊荣,不该感到荣幸吗。

命庙:愧不敢当……只是,我很是不解,我不过一介草民,何德何能值得你——藤原氏下任家主如此大费周章。

安惟:“你”当然值得。只是,不是现在的你。

命庙:若是阁下只会打哑谜的话,在下可不奉陪了。

安惟:没问题——只要你走得出去的话。

 

藤原安惟话音刚落,只见些许咒文自四周阴风之中显形,散发着血红幽光,好似浮向水面一般逐渐清晰。

刺耳的风声中,咒文向风牢穹顶汇聚而去,在四周划出道道血痕,连成一条条形状诡异的锁链。几人只觉感官渐渐模糊,目光所及只有铺天盖地的血红咒文。空间仿佛也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直至扭曲,就连站立也无比困难。

初名:怎、怎么回事……?!全身的力量……好像……都被吸走了……

命庙:初名……!

天梦:……那家伙,可恶……

命庙:……还好吗,天梦?

天梦:唔……这点程度还……奈何不了我……

 

命庙:藤原安惟……!你……

安惟:不要摆出这副面孔吧——本来,这个术式只是为你一人准备的。至于这些人……不是你把她们带来的吗?

所以,也只好让她们陪你一同去往那个世界了。

不——被这个术式吞噬掉灵魂的话,就再也没有什么此世彼世,没有什么轮回转生,只会永久地——消弭无踪,像一粒卑微的尘埃那样。

命庙:……

安惟:我很佩服你们的勇气,可是——你该不会愚蠢地以为,你还拥有当初的力量吧?

命庙:当初……?你到底……想说什么?

安惟:我不是说过了吗——想要知道真相的话,就看你有没有能耐了。

藤原安惟一摆手,更多的咒文自四周浮现,又呼啸着向穹顶聚集而去。咒文织成的锁链愈发密集,散发出的黑红瘴气亦愈发浓重,直至将命庙等人与藤原安惟分隔开来,恰似一座不祥牢狱。

透过重重咒文阴风交缠而成的牢狱,藤原安惟的声音传到几人耳中,却仿佛被分割一般,断断续续,听不真切。

藤原安惟:永别了 ,菅……

被困在风牢之中的几人,只觉意识愈渐模糊,仿佛难以抵抗的强烈睡意袭来一般,所有感官似乎渐渐远去,四肢也逐渐不受控制。

——只余下灵魂正逐渐被剥夺的无力感,或者说,死亡逼近的气息。

 

 

天梦:这次……该不会当真要在这里终结了吧……

初名:怎么会这样……好不甘心……

杏:……大家千万不要沮丧,若是在这里失去意识,只怕就真的再也出不去了。

杏望着四周凄厉的阴风,血红的咒文,又转头望向命庙,随即微微低垂下头,似是若有所思。

而命庙正紧蹙着眉,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四周的咒文。

 

命庙:慢着……这些咒文的排列,似乎存在着某种规律。

强忍着袭来的倦意,命庙仔细端详着咒文形成的锁链。

命庙:这些咒文,在某些地方会产生断点。断点的排列,似乎也遵循着某种规律,若是能找出这个规律的话……

天梦:你……见过这个吗……?

命庙:总觉得似曾相识。似乎是曾经在书上见过的一种卦术……

你看,风牢的四方各有六条咒文,我猜,这些咒文排列而成的模样,正是代表了某一种卦象。比如,六条不间断的线,便是代表乾卦,而六条线中间全部有断点,则是代表坤卦……

天梦:你懂得还真不少……那,面前的这个形状是……

命庙:……

 

 

上坎下巽,此乃——(选择)

风水涣

水风井

水山蹇

 

命庙: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上坎水,下巽风,这个应该是“水风井”。

天梦:唔……那么之后要怎么办?

命庙:虽然我也不能肯定,不过……用与之相对的卦象之力,尝试去破坏咒文,不知是否可行。

天梦:也只有一试了。你所说的“与之相对的卦象之力”,又是指何物?

命庙:比如乾卦与坤卦相对,只要找出与“水风井”相对的卦象,两相调和,或许就能使咒文湮灭。

天梦:原来如此,相对的卦象吗……应该是……?

命庙:……(选择)

火雷噬嗑

雷火丰

风雷益

 

命庙:上水下风,与之相对应是上火下雷,火雷噬嗑。

天梦:也就是说,用火与雷的术法去破坏咒文就可以了吧。

命庙:如果我的推断正确的话,应当是如此。正巧,你可还能使出火术?

天梦:应该……还可以。

命庙:稍后,你我一起攻击面前的咒文。对了,一定要小心是否还有其他的机关。

天梦:嗯。

 

二人唤出各自的武器,向着面前的咒文发动了攻击。

火焰与雷光一齐朝着锁链奔袭而去,在相撞的一瞬间,迸裂出刺眼的白光。伴随着一阵剧烈的震颤,咒文织成锁链逐渐变淡,像墨迹溶于水中一般,逐渐消失不见。

风牢产生了些微的动摇,笼罩着几人的窒息感,似是也稍稍减轻了些许。

 

 

 

天梦:竟然真的……消失了……!

命庙:看来,我的推断是正确的。只要像刚才那样,将剩余三处卦象解开,就能破坏这座牢狱。

初名:呜、呜哇……好厉害,不愧是命庙……!

杏:……(微笑)

 

命庙:这第二处卦象是……

上乾下坎——(选择)

水天需

天山遁

天水讼

 

命庙:上乾下坎,天水讼。

与之相对,则是——(选择)

 

火地晋

地火明夷

风火家人

 

命庙:地火明夷。

杏,你可还能使用大地之力?

杏:嗯,我没问题的。也许因为我不是人类的缘故,藤原安惟的拘魂术式,对我并没有太大影响。

命庙:那么,这一处卦象,就要拜托天梦和杏你们两人了。天梦,你剩余的力量可还足够?

天梦:……大概……还足够撑过这一次。

 

在天梦和杏的攻击下,这一处咒文亦渐渐淡去,风牢的动摇更甚了些。

天梦:这还……真累人……不过,总比困在这里坐以待毙的好。

 

 

命庙:很好,轮到第三处了。

上巽下乾,此乃——(选择)

风天小畜

天雷无妄

火天大有

 

命庙:第三处是风天小畜吗……那么,与之相对的卦象则是——(选择)

山雷颐

地雷复

雷地豫

 

命庙:雷地豫。这次,轮到我和杏来攻击咒文了。

唔……

杏:命庙,你怎么样了?

命庙:无妨……还是赶快打破风牢吧。

初名:我也可以使用雷术……!让我来代替你吧,命庙!

命庙:不可。初名,你要尽可能地保留力量,如果打破风牢后,仍然免不了和藤原安惟一战的话,到时候,你……

咳……

杏:……真的不要紧吗?

命庙:……嗯,开始吧。

 

初名:感觉……好像轻松多了。

天梦:只是……若是藤原安惟在外面仍有埋伏的话,以我们目前的状态,只怕坚持不了多久。

杏:请放心吧,这座风牢对身为木灵的我几乎没有影响。天梦小姐和初名都是命庙重要的朋友,那么,我也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二位的。

天梦:……

命庙:终于到了最后一处了……

上巽下巽,这是——(选择)

巽为风

风山渐

风地观

 

命庙:巽为风。与之相对的是……(选择)

艮为山

震为雷

兑为泽

 

命庙:震为雷。

上下皆震,看来,这次要我和初名一起解决了。

初名,你的状态如何?

初名:没问题!一起打破这最后的锁链,让藤原安惟大吃一惊吧!

命庙:嗯……那就好……

杏:可是,命庙你……

命庙:除此之外,别无他法了。不必担心,就算力量耗尽,只要休息几日也可恢复。只是,若是藤原安惟还有后手,还要拜托你们了。

杏:……

命庙:初名,准备好了吗。

初名:嗯!

 

两道雷光破空而出,向着最后一处咒文锁链冲去。

雷光击中咒文之锁的瞬间,风牢开始前所未有地剧烈震颤,血色咒文四散逃逸,穹顶崩裂开来,放射出数道耀眼白光,更甚烈日明辉。

等到光芒散去,震颤亦归于沉寂后,几人才睁开眼睛,打量起周身的景象。

几人所处之地,依然是阴森的藤原族冢。苍黑色树木遮掩下,日光无法透进分毫。高大的墓碑依旧矗立在前方不远处,而立在碑前的,也依旧是那个银发的男子。

——不同的是,男子脸上的神色,由先前的洋洋自得,转变为难以置信。

 

 

【选择错误的场合】

命庙:不对吗……

看来,我的能耐也不过如此……连累几位,万分抱歉……

 

刺耳的风声渐渐远去,阵法之中的几人亦渐渐失去了意识。

眼前只余一片血红,又逐渐归于黑暗。

【游戏结束】

 

 

安惟:什么……?!怎么可能……竟然打破了藤原氏的究极秘术?

命庙:这有什么不可能。不论是怎样的秘术,总也是由人创造的,必然要遵循一定的法则。只要找出了其中的法则,破解所谓的“秘术”就并非没有可能。

安惟:……是吗……

果然不愧是……

看来,历代先祖如此提防你,果然是有道理的。之前,的确是我太小看你了。

命庙:所以,现在是不是该遵守约定,将真相告知于我了?

安惟:别急,这还不是最后。

就算你们能够打破风牢,不过,被困在其中那么久,想必你们的力量也已经所剩无几了吧。

那么——是否还能抗下我这一击呢。

 

不等藤原安惟话音落下,只见一道闪着黑色幽光的烈风直直朝着命庙冲来。

烈风的速度之快,甚至将呼啸之声也甩在了身后,宛如一只沉默的恶鬼,露出了尖锐的爪牙。

命庙:……!

就在厉风即将击中命庙的瞬间,一道翠绿屏障倏然展开,挡在命庙身前,将漆黑烈风弹向四周。

而屏障受到冲击的影响,同样四散开来,化作淡绿烟尘消失不见。

命庙:……杏……?!

安惟:…………

你……还有剩余的力量吗?

杏:并不是剩余的力量。你的术式,打从一开始,就对我没有作用。

安惟:是吗……出乎意料的地方竟然还不止一处呢……

是我失策了,只顾提防那家伙,却没有想到……还有能够抵抗这个术式的人。

杏:也许确实没有人能够抵抗,可你太得意了,竟然没有发现——我并不是人类。

安惟:……难道是……妖怪吗?

不……不像是妖怪的气息。罢了,无论你是什么都无所谓,先解决掉你,再去解决那家伙。

藤原安惟的脸色阴沉下来,向着杏缓缓走去。

 

第九章

 

命庙:杏,快躲开……!

杏:刚才不是说好了吗,若是出来后,藤原安惟还有后手的话,就由我们来应付。

命庙:可是……

杏:一直以来,我都是站在你身后,尽管那样也很幸福……可是,我也想有一天能够像这样,站在你身前保护你。所以,可以拜托你相信我吗?

命庙:…………

命庙想要说些什么,怎奈一阵无力感突然袭向全身,就连站立也如此困难。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朦胧,视线所及的范围内,只有一个粉红色的身影,毫不动摇地挡在自己面前。

而一旁的天梦和初名,同样耗尽了力量,尽管想要上前,却动弹不得。

 

杏咬紧牙关,将全身所蕴含的力量集中起来,化作片片花瓣,向着藤原安惟所在的方向疾飞而去。

然而,一阵强烈更似方才的烈风迎面袭来,花瓣被黑色烈风吹的气力七零八落,而杏也被巨大的冲击击飞一旁,跌落在冰冷的土地上。

杏挣扎着想要爬起,怎奈全身每一处筋骨都传来剧烈的疼痛,纵使用尽全身力气,也只勉强移动了微不足道的距离。

 

安惟:还以为能够抵抗风牢的人该是何等强大,结果却是如此弱小,真是令人失望。

反正,我的忍耐也已经达到极限了。你们就赶快死在这里,我也好完成使命,回归被你们打破的,原本属于我的生活。

那么,接下来终于轮到你了——菅原的亡灵。

一阵巨大的威压扑面袭来,命庙艰难地抬起头,只见在藤原安惟高举起的右手之上,是混沌漆黑的风团,数道细长如针的黑光自风团之中放射开来,将周围空气割得支离破碎。

安惟:我与你,可以说并没有直接的仇怨。但是……这是身为藤原氏下任家主的我必须完成的使命。

放心吧,我改主意了——等你死后,我会将另一半灵魂也还给你,这样一来,你依旧可以轮回转生。

——不必感谢我,记得,若有来生,绝不要与藤原氏为敌。

命庙:你在……说些什么……

命庙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正愈发模糊,全身的力量也在逐渐消散。

双腿已经无法站立,脖颈再难以支起头颅的重量,无法言语,无法感知,亦无法思考。

只是,一片空茫的意识深处,似是有什么东西,像蔷薇的嫩刺般,在心头轻轻地、轻轻刺了一下。

烈风毫不留情地吹起命庙的金发,本应感受到的剧烈刺痛,在愈发迟钝的感官作用下却令命庙感到一阵没来由的舒适。

仿佛早春微凉的风拂过脸颊,还裹着若隐若现的清香。

一抹香气自意识最深处渐渐浮起,怀念得几乎令人落下泪来。

然而,此时的命庙,已经没有多余的意识用来落泪了。

 

漆黑的风团已然近在咫尺

 

就在此时,一声呼喊响起,几乎将凄厉风声也掩盖下去。

 

杏:不……!不要……不要伤害命庙……!

 

泪水自杏的眼眶中溢出,然而,少女脸上的表情却不是悲伤——而是无尽的愤怒。

 

杏:不……不可以……绝对不允许……!!

不许你伤害她————!!!

 

声嘶力竭的呼喊过后,杏的双眸逐渐黯淡下来,原本清亮的紫色瞳孔,此刻已然没有了任何光彩,仿佛暗紫色的无底空洞。

随即,紫发的少女单脚踮地,一个借力,以极快的速度冲到藤原安惟面前,不等对方作出反应,便凭空幻化出一把折扇,似利刃锋芒,将漆黑风团整个劈成两半。

 

杏:不许你伤害她。

 

冰冷不含一丝温度的声音,从薄红的唇间吐出,与此前温柔的少女判若两人。

接着,少女的嘴角浮起一抹诡异的笑,依旧冰冷的语气逐渐染上一丝癫狂。

 

杏:这次不会再放过你们了。妄图伤害她的人,妄图将她从我身边带走的人——就乖乖被我吃掉,化作养分吧。——虽然,味道实在是令人作呕。

哈哈哈哈——

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——————!!!

 

少女发出尖锐的笑声,无数暗紫色花瓣自她周身飞出,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,如利箭般向着藤原安惟刺去,只一眨眼,便飞到藤原安惟面前。

 

杏:去死吧,可恶的家伙。

 

杏:……

…………!

……什、什么……?

…………

 

??:杏,杏,听得到吗?

杏:……谁?

??:连我都不记得了吗。

【CG 9】

杏:…………

你是……谁?好熟悉的感觉……

??:杏——还记得你的名字吗?

杏:……我的……名字……

杏:八重……咲……

那个人说……这是花瓣重重绽开的样子……

??:没错,你可还记得,是谁为你取的这个名字?

杏:………………

天…………天神……

天神……大人…………

……天神大人……!

天神:你终于想起我了呢。

杏:对、对不起……我……

天神:为什么要道歉?这些年来你的努力,你的执着,你的付出——我全部都知道的。

杏:天神大人……

杏:可是,对不起……我竟然……将您遗忘了……对不起……

天神:不要哭,我都知道的。你是为了守护我的灵魂,希望她能拥有和我不同的幸福人生,才选择封印记忆,像个普通人那样陪在她身边——不是吗?

杏:……我……我想起来了……

当年,您被那些人陷害,弱小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您离开,甚至连追随您而去都做不到……

后来,我一边修行,一边寻找着您的灵魂……终于,我找到了……

那时,她刚刚出生不久,还那么幼小,那么脆弱。

就像您无数次拯救我那样——我下定决心,这次,一定要陪在她身边保护她。您曾经说过,倘若有来生,只愿和花鸟风月为伴……我便封印那些过往的记忆,化作一株梅树,生长在那户人家的庭院……就算忘却彼此也好,我只想,将花朵的香气,送往她,送往您身边……

杏:您能原谅我吗?能原谅我忘记了……最重要的人吗……

天神:……又在说傻话了。你为我所做的一切,我甚至不知该如何回报,又怎么可能责怪你呢?

杏:…………

天神:不要哭,杏。看到你哭泣的样子,我也会难过的。

杏:嗯、嗯……!

天神:更何况,现在还不是哭泣的时候吧?

杏:您说的没错。

 

 

杏:是的……我怎么会忘记呢……春天,一直就在这里。

杏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——一直以来深藏于心的不安、疑惑与犹疑的空洞,如今,已然被释怀与满足填满了。

——原来您一直都知道。

 

安惟:恢复了吗……呵呵,这副模样的你,是没可能胜过我的,还是赶紧躲到一边去吧。

杏:是吗?那就来试试吧。正巧,我也完全不觉得我会败给你。

安惟:狂妄的家伙……你就不怕死吗?

杏:花儿最美的一刻,不正是离开枝头的那一瞬间吗。

因为曾经那样美丽地绽放过,所以无论飘向天空,还是坠落大地——都值得欣喜。

安惟:是吗……

 

 

藤原安惟默念起咒文,然而,还不等招式放出,视线就被一片铺天盖地的花瓣之海所覆盖。

 【CG 10】

杏:我是天神大人的梅树,绝不会输给你这种人。

神大人,这一次,我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您,绝不会再让您独自离去了。

杏扬起手中折扇,顿时,片片花瓣飘扬而起,淡粉与纯白的花瓣相互交织,反射着耀眼的光彩。杏就在其中舞着,无数花瓣伴着她的动作一同起舞,时而腾空,时而掠地,时而缠舞,时而飞散。天地间,只有数不尽的落英,纷纷扬扬,流光四溢——好似一场无边春雪,现世之梦。

安惟:……什么……?!

藤原安惟还未惊讶完毕,便只觉全身被花瓣重重包围,每一片花瓣都如同刀刃般锋利。

身体被花瓣切割出无数道细小的伤痕,藤原安惟只得在花瓣织成的囚牢中缓缓跪地不起。

 

安惟:怎么可能……与刚才判若两人的力量……你……

杏:我见到了——见到了天神大人。

安惟:天神……?难道……

藤原安惟艰难地转动脖颈,望向手中的卷轴,眉头愈发紧蹙。

 

忽然,卷轴仿佛获得生命一般,放射出耀眼的光芒,从藤原安惟手中直直升起,随后向着命庙所在的方向缓缓漂浮而去。

安惟:难道说……封印……已经到极限了吗……

安惟:这下……只怕无法挽回了……

 

卷轴轻轻落入命庙怀中,放射出明亮的光芒,将命庙的全身轻柔地包覆。

 

命庙:这里是……

??:终于又见面了,另一半的我。

命庙:……?……你是谁?

??:我们在梦里,应该见过不少次吧。

命庙:梦里?难道……总是出现在我梦里的那个人,就是你吗?

??:不错。

命庙:那么……你就是……菅原天神?

天神:也可以这么说吧。虽说,我也有着自己的名字。

命庙:那……你又是为何总出现在我的梦里?

天神:为了和另一半的“我”见面啊。

命庙:另一半……?

天神:那些记忆,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吧。

命庙:你是说,那些出现在我梦中的故事,那些我不曾经历过的事情,其实都是你的记忆?

天神:是我的记忆没错,可是,也可以说是“你”的记忆。

命庙:……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

天神:这还要从一百二十年前说起……

 

【梅花又开了,真美啊。

小小的花朵,在冷冽的风雪中绽放,用沁人心脾的清香,静静昭示自己的存在。

我想像梅花那样生存……】

 

【啊,时平殿下。

……哎?没有那回事,只不过最近恰巧处理了几件小事,承蒙天皇陛下错爱罢了。

我一直都盼望着能与时平殿下一同,将这个国家引往光明之路。】

 

【说起来,再过不久就是齐世亲王的生辰,该送什么贺礼好呢……

只是那日,只怕我有任务在身,无法亲自送去。

有了,就作一首长歌,写在卷轴之上,再派人送去……】

 

【谋逆……?勾结齐世亲王?怎么可能,我一直都……

确、确实……我是有那份力量没错,可我从未想过用它来……!

——时平殿下,您也知道的吧?

……时平……殿下……?

是吗……原来是这样吗……】

 

天神:结果,卷轴并没有被送到齐世亲王手上,而是被藤原时平秘密截取并篡改,以此诬陷我勾结亲王,共谋反叛。

天神:我被安上谋逆罪名,流放他乡,不久便病逝。可是,即便如此,藤原氏依然不依不饶——那些人联合使出了最强的拘魂术,企图将我的灵魂永久封印在卷轴里,阻止我轮回转生。我用尽全力抵抗,终于,一半灵魂成功挣脱了封印。

命庙:那一半灵魂……就是我吗?

天神:正是如此。

这百余年来,藤原氏应该也不好过吧。一方面,要惦记着卷轴的封印是否牢固,一方面,还要时刻提防半魂转世前来复仇。也真是难为那些家伙了。

自从我死后,藤原氏历任家主,都是由族中灵力最强之人担任,原因无他——只是因为,若是某日我的转世前来复仇,便可使用拘魂秘术来对付我。

藤原安惟便是如此,大概,他是打算以藤原氏的秘术,将卷轴里的我的半魂,连同你的灵魂一并抹消。这样,“天神”就再也不存在于世上了。

命庙:对了……藤原安惟那家伙,不知道他有没有对杏她们做什么……!

天神:我想,他应该没有那个机会了。

 

随着感官逐渐恢复,命庙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——依旧是高大的墓碑,阴森的树丛,和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银发男子。

 

命庙:怎么回事……?藤原安惟他……?

天神:刚才你意识丧失之时,杏就已经把他击败了。——不愧是我的梅树。

命庙:…………

 

安惟:结果……最后……我还是……

输给了你……

命庙:虽说原本我并没有要与你一较胜负的打算……不过,你的所作所为,我无法原谅。

安惟:最后关头没能压制天神的半魂是我的失误……藤原氏不需要没能完成使命的人,如今的我已经没有资格继续活在世上了。

好了,来吧——来了结我的性命吧。

命庙:……你还真是不可理喻。

安惟:对了,在此之前,我还有个问题……那次,闯进皇宫的蛇妖……

命庙:是我的朋友。

安惟:…………是吗,朋友……哈哈、哈哈哈……

藤原安惟的嘴角渗出一丝鲜血,可男子却仍是自顾自笑着,笑声里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凄凉。

安惟:不仅找回了神剑,还能和那种蛇妖做朋友的家伙……果然,你很危险啊。先祖的判断是对的,绝不能让……菅原氏……死灰复燃……

命庙:天神也好,菅原氏也好,都已经不存在了。我想做的,也只不过是调查先祖的过去,解开梦魇的谜团罢了。

安惟:你……不,算了。你有你想做的事,我也有必须要做的事,仅此而已。

如今,我没能完成使命,便没有资格活在世上。来吧, 动手吧。

命庙:你不值得我杀。就这样怀抱着未了的遗恨,继续做一颗藤原氏的棋子——比起杀死你,这难道不是更加深刻的惩罚吗。
安惟:哈哈哈……你说的没错,纵然徒有下任家主之名又如何,说到底,我只不过是藤原氏的一颗棋子。没想到……最后……会是你看出了我的卑微……

那么,为了答谢你这愚蠢的仁慈,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。看到我身边这座最高大的坟墓了吧?里面封印着一位——你也许会想要见到的人。

这是最后的王牌了,若你能消灭它,就算是家族中那些高高在上的人,大概……也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。

不过,前提是——你和它见过面之后……还能活下来……哈哈哈……

哈哈哈哈哈……!!

 

藤原安惟放声大笑着,用尽力气直起身,向着墓碑的方向画出了一个符号。

随即,一阵似有似无的隆隆声自墓碑中传来,仿佛遥远的轰鸣。

笑声戛然而止,暗红液体自银发男子嘴角汹涌溢出,随后,男子颓然倒在地上,再也没有了声息。

 

命庙:…………

天神:怎么?心生怜悯了吗?

命庙:不,我只是在想,若是我站在他的立场上,又会怎么做。

天神:若非自己亲身经历,只怕是想象不出的吧。

命庙:说的也是呢。

天神:不过——若真有那时,希望你能做出不同的选择。

命庙:……

 

不等命庙回答,脚下便感到一阵巨大的震颤。大地似是快要崩裂般,发出了痛苦的哀鸣。空气仿佛也被割裂,尖锐的风声嘶吼着,咆哮着,直直扑向命庙的脸颊。

伴随着剧烈的震动,眼前巨大的石碑逐渐裂开了细小的缝隙。缝隙又逐渐变宽,条条相连,紧接着,一声轰然巨响过后,墓碑竟整个炸裂开,石块纷纷滚落满地。

 

顿时,浓黑怨气自石碑缝隙中喷涌而出,在半空中逐渐凝聚成巨大的团状物。比刚才更为可怖的阴风疯狂地呼啸着,血红幽光游走其间,俨然一副恶灵模样。

恶灵浑身震颤着,发出暴怒的嘶吼,扭动着漆黑的身躯向几人扑来,越来越浓重的怨气似是形成了实体,化作一只巨大手掌,仿佛要将面前的一切撕毁殆尽。

 

 

命庙:杏,接下来,就拜托你保护好大家了。

杏:我没问题的。命庙你……

命庙没有回答,而是转过头来,对着杏露出了一个微笑。

那样明亮清澈的金眸,那样温和自信的神情——没错,就算身形改变,姿态改变,可这个神情,这个微笑——自己无论如何不会认错。

杏:…………我明白了。

新绿屏障再一次展开,将杏,天梦和初名笼罩其中,仿佛一柄看似柔弱,却无懈可击的大伞。淡淡光芒流动在屏障之内,将几人的伤势缓缓治愈。

另一边,明亮的白光再一次覆盖了命庙周身,同面前的漆黑恶灵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
 

 

天神:这个气息,没错……是他……

命庙:藤原……时平吗。

天神:嗯……

真想不到,那些家伙……连自己人也不放过。

命庙:怎么回事?

天神:恐怕,藤原氏那些人对我心有畏惧,便将时平的灵魂也封印在此。时平原本对我就心存怨恨,加之长年累月的束缚,逐渐变成这副恶灵模样。倘若我的转世前来复仇,他们便可解放时平的恶灵,使其与我一战。

命庙:……还真是让人难以认同的做法。

天神:变成这副模样,倒教人恨不起来了……

命庙:怎么?天神大人也心生怜悯了吗?

天神:不,只是回想起过去,有些感慨而已。

命庙:总之,要终结这段孽缘,就不得不解决掉他,对吧。

天神:是啊,我也正是为此才现身的。

可我毕竟没有实体,无法直接攻击他。接下来,我会将力量暂时借给你,你我二人的灵魂合为一体,对付他并非难事。那么,之后就交给你了,另一半的我。

命庙:……请不要用这么暧昧不明的措辞。

 

包覆着命庙的白光渐渐散去,金发的少女显出身形,依旧是——

——不,那并不是以往的姿态。

【CG 11】

少女并未身着平时的披风和墨绿色衣装,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纯白狩衣,长袖和衣摆在猎猎风中上下翻飞着,仿若振翅欲飞的白鹤。

金色瞳眸似是更加明亮,胜过九天星辉,就连日轮也要自惭形秽。

不变的是那颀长挺拔,有如神明的身姿——

不,无需“有如”,此刻的金发少女,正是回归的天神。

 

初名:命庙……?那是……命庙……吗?!

天梦:那就是……菅原……天神……

杏:天神大人……您终于回来了……

 

命庙:好久不见,时平公。自那时一别后,不想,还能以这样的姿态与你会面。

看来,这一百多年来,你我都过得很不容易啊。

命庙顿了顿,金眸里满是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。

命庙:如今,我已经同过去的自己和解了。时平公,你才是走不出过去的亡灵。

说着,命庙缓缓举起长弓,金眸中是无比坚定的清明火光。

方才平平无奇的长弓,此时突然光芒大盛,灰黑的弓身似是褪去锈衣一般,显露出耀眼的洁白。

命庙:若我这枝愚拙之箭,足以让你去往应去之地的话,但愿有朝一日,你我能再一次站在主君左右,为了身处之世,共同燃尽微薄此身。

到那时,希望一切恩仇都能归于原点,你我亦可握手言和。

 

——再会了,时平公。

 

最后一个音节落下,命庙松开手,顿时,金色电芒化成的箭矢朝着前方那一团混沌笔直飞去,仿若身披万丈霞光的鸟儿,振动双翼,激起狂风怒涛,恣肆天地之间,划破浓重黑暗。

伴着呼啸之声,光芒愈发明亮,由金黄逐渐转变为纯白,数不尽的玉针一般的白光迸裂开来,化作片片光斑纷扬四散,犹自在天地间飞舞着,飘扬成一场浩大无际的霰雪。

 

似是凝滞的时间中,已然变为纯白的电矢毫不停顿地向着漆黑混沌的中央破空而去,身后迤逦着白霞般的残影。那一团混沌似是觉察到了箭矢的逼近,溢出的怨气愈发浓重。怨灵嘶吼着,咆哮着,因愤怒而剧烈颤抖着,更多的怨气喷涌而出,似是要将孤零零的电矢吞噬殆尽。

 

片刻后,黑与白碰撞在一起,发出崩裂巨响,就连天地亦为之震颤。

须臾间,电矢刺穿了恶灵无形的身躯,恶灵似是感到了巨大的痛苦,发狂般扭动着由怨气构成的肢体,不甘地爆发出最后的怒吼,那是足以令恶鬼夜叉闻之色变的摄魄绝叫。

命庙依旧保持着拉弓的姿势,毫不动摇地注视着怨灵,金眸里是无尽的坚定,和深藏眼底的悲悯。

漆黑怨气渐渐自怨灵身上迸发,仿佛浓墨喷涌而出,却在半空中渐渐褪去颜色,消弭无踪。随着浓墨四溢,怨灵的躯体亦逐渐淡去,直至消失不见。

 

 

 

命庙:终于……结束了吗……

天神:是啊,结束了。——虽然,相似的事情,在这世间大概还会不断重演吧。

命庙:……

天神:……不过,那就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了。

总之,多谢你了。如今尘埃落定,我也可以安心地成佛往生了。

命庙:只剩一半灵魂不要紧吗?

天神:于我而言,一半灵魂足矣。

——对了,还有一件事。

命庙:什么?

天神:……替我对杏说一句谢谢。还有……抱歉。

命庙:我只代为转达前半句。

天神:……

命庙:我想,她大概并不希望听到你的道歉吧。

天神:……也是呢。

那么,我也是时候离开了。

命庙:再会了。

 

怨气,电芒,恶灵,天神,俱已消失无踪。

只余下一片无边无际的空白,在停止的时空中静静蔓延。

 

第十章

 

不知道过了多久,静寂的世界再度恢复了生机,金发的少女也变回了往常的姿态。

和煦的阳光毫不吝惜地普照着万物,阴翳已然不再,只有片片白云在碧空之上自在漂浮着。

 

 

初名:天神大人……走了吗?

命庙:……嗯。

初名:总觉得有点可惜……我还没能和天神大人说上话呢……

初名:——不过,命庙你就是天神大人对吧!那……这么说来,我不是一直都和天神大人在一起吗?!

命庙:……其实,直到现在,我也并没有“天神转世”的真实感,只觉得自己是作为旁观者看到了天神的过往而已。

初名:这样啊……

命庙:说到底,天神是天神,而我只是我。虽说此前初来幻延城的契机,诚然是想要求得一官半职。可现在,我想,我还并没有做好踏足那个世界的准备。无论是对人心的洞察,或是对自己的估量,现在的我,还是太过浅薄了。

或许他日,等到我强大到足以毫不动摇地面对那些是非恩怨,面对真实的自我时,会再来踏上和天神相同的道路也说不定

 

命庙:对了,杏……

杏:怎么了?

命庙:……谢谢。——这句,是天神大人对你说的。

谢谢。——这句,是我对你说的。

杏:…………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啦。

命庙:还有初名,天梦,同样要感谢你们。

初名:什么感谢不感谢的,能跟你们一起经历这么多有趣的事,还见到了天神大人的真身,我才应该应该感到幸运!而且,天神大人比我想象得还要帅气呢!

天梦:我可没有这么好说话。你我的约定,没有忘了吧?

命庙:当然。几日后便是望月之夜,到时候,由我来备酒,你我再来好好切磋一番吧。

天梦:哼,这次,我可不会像之前那样放水了。——说来,托你的福,我大概也看清了一些。若是死守着过去的怨恨不放的话,只怕有一天,我也会变成藤原时平那样面目可憎的姿态吧。

不过,这一百多年来,天神的灵魂留在世上,真的是为了向藤原氏复仇吗?

命庙:我想,大概是他仍旧不舍这俗世间的花鸟风月吧。

天梦:如此……我倒是能够明白些许。

 

 

 

命庙望着手中的卷轴,无限思绪如潮水般翻涌。谁能想到,就是这样看似平平无奇的卷轴,见证了曾经菅原天神和藤原氏的过往。如洗碧空下,天神和藤原时平的灵魂,此刻想必已经前去了彼岸,准备再度投身常世轮回了罢。

——不知这世间的所有喜怒恩仇,是否都能像落叶归根般,终有归所。

 

【“相似的事情,在这世间大概还会不断重演吧。”】

 

命庙:只要还有人存在,相似的恩怨就永远不会消失……吗。

 

【——但是,这并不足以成为我心生畏惧或失望的理由。因为,还有很多事情,值得我用一生去追寻。】

【你也是这样想的吗,天神……不,另一个“我”。】

命庙:……只愿岁岁春来时,梅香虽淡而未改。

 

轻声呢喃过后,命庙扬起手,将卷轴抛向天空——卷轴顿时化作片片晶屑,身披着无尽阳光,闪耀着炫目光辉,飞散在遥远深邃的万里晴空。

金发的少女抬头望着无垠碧空,眯起眼注视着那些澄透仿若水晶的碎片,连同那些隔世的恩仇——腾空,飞散,直至消失在白云之上——那里,似是闪耀着,由无数过去和未来交叠而成的,邈远而坚定的光辉。

命庙就这样仰头遥望着碧空深处,不知过了多久,只觉眼睛似是有些酸涩——也许是阳光过于明媚了罢。命庙眉头微微蹙起,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,露出一个并不十分轻松的笑意。

 

命庙:回去吧。

杏:嗯。

 

带着暖意的微风拂过脸颊,送来不知何处的花香,周围的树木也不再阴森,而是在阳光照耀下充满了勃勃生机。脚下的泥土散发着清香,似乎有不知名的种子正在土地中生长,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时机。

明明是夏日,一切却明媚得仿若万物复苏的春时。

就在这样明媚的暖阳下,几人踏上了归途。

 

 

【五日后】

 

杏:命庙,命庙。

命庙:……嗯?

杏:……又睡过头了吗,难道又做噩梦了?

命庙:不,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了。

——不过,这种尘埃落定的释怀感,也是教人春眠不觉晓的原因所在啊~

杏:…………

对了,我这里还有特制的醒脑熏香,要不要试一试?

命庙:不,不必了,我开玩笑的。

杏:我说啊,再不起床的话,就要被旅舍老板赶出去了。

命庙:哎?难道说……我们的钱又不够用了?

杏:是啊,这里的租金真是贵得超乎想象,做人类还真是不容易啊。

命庙:……(微笑)

杏:你在笑什么?

命庙:我是在想,杏,你真的越来越像个真正的人类了。

杏:(微笑)

命庙:确实,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。

杏:回到乡下老家吗?

命庙:是啊,回去把这次的经历整理一下。之后……我已经迫不及待踏上下一次旅途了。

杏:虽说姿态改变了……可是,天神大人好奇心旺盛这一点倒是原原本本保存下来了呢。

命庙:这叫做探究心啦,探究心。

初名:哎?你们这就要回去了吗?

命庙:嗯。

初名:………………

命庙:怎么了?

初名:我……

我可以……和你们一起吗?

命庙:我这边没有问题。只是,你的族人在另外的城镇吧?他们不会有什么意见吗?

初名:这个放心好了,我本来就是不受任何人期待的吊车尾,不会有人担心我的。

倒是跟着你们的这些天,让我有一种……家人的感觉……

命庙:那,我们欢迎你的加入。

初名:太好了……!其实……我还有一个问题……

虽然,我本来是打算一直守护着天神社的,可是……如今,天神大人的灵魂已经不在那里了,如果我离开天神社的话,天神大人会原谅我吗?

命庙:我想,他并不会因此责怪你。永远与花鸟风月同在,也许这才是天神本身的愿望吧,既然如此,又怎会执着于木雕的灵位,或是泥塑的造像呢。

初名:既然命庙这么说,那就没问题了!等我变得足够强大后,我一定还会回到那里,重建天神社,让天神大人的传说一直流传下去。

命庙:嗯。

 

 

命庙:说起来,我好像忘了什么事……

命庙:…………

命庙:对了,今晚和天梦约好一起对歌的。……忘记买酒了,现在去,应该还来得及。

 

 

 

是夜,旅舍后的清泉旁。

水声潺潺,似琴音叮咚。点点萤火浮动在水畔青草间,如同一盏又一盏小小的灯笼,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微弱幽光。

泉水特有的清冽气息弥漫在空气中,夹杂着些许青草香,和着夏虫鸣声,教人心驰神醉。

 

命庙:你果然在这里。

天梦:此处虽连桌椅也没有,简陋得很,可除了这里,也找不到其他清净之地了吧。

命庙:要我说这里倒不错——以石代桌,以苔为毯,明月如灯,萤火作伴,不亦乐乎?

天梦:是啊,特别是旁边有个风雅过头的榆木脑袋时。

命庙:我是不是被嫌弃了……那这酒,我只好一个人喝了。

天梦:……我说笑的!抱、抱歉……

命庙微笑着,把酒倒入面前的两个酒碟,又将其中一个递给天梦。

天梦接过酒碟,轻轻抿了一口,随即露出一丝略显失落的神情。

天梦:……还真是寡淡的酒啊。

命庙:囊中羞涩,只好将就了。

天梦:……嗯。

 

 

天梦:唔……怎么回事……

天梦:我……我睡着了?

命庙:是啊,虽是寡淡的酒,可还是能让你喝醉呢。

天梦:这么说来……难、难道……我又输给你了?

命庙:……谁知道呢。

天梦:…………

命庙:是不是可以把披风还给我了。

天梦:什么……?

天梦低头一看,才发现命庙的披风此时正披在自己身上。

难怪,睡了这么久,却没觉得冷。

 

 

天梦:……明早就要离开了吗。

命庙:是啊,这次的事情,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。倘若再不回去,只怕再过几天银子花光,我就要露宿街头了。

天梦:这倒也是——如今,我也爱莫能助了。

命庙:虽说在幻延城的这些天,的确花费颇多。可是,却也很值得。

至少,困扰我多年的一个谜团,总算是解开了。

虽然——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。

天梦:是啊……天神大人……什么的,还真是很不可思议。

这么说来——既然你这家伙是天神半魂的转世,那我会输给你也是很正常的事吧,并不是我的水平退步了,嗯。

命庙:……是是,你说得对。

天梦:其实,我还有一些事情,一直未能明了。天神大人可否乐意闻之?

命庙:天神大人已经不在了,就由我来一试吧。

天梦:也好。

天梦:时至今日,我的心里也依然残留着无法抹去的怨恨,有些事情无论如何也……无法释怀。
我不知这究竟是对是错,每每想来,只有徒增烦扰。若是你的话,或许可以解答这个疑惑吧。

命庙:残留着怨恨,也未必是坏事。

正是因为知晓恨,才明白那些值得去爱的事物究竟有多珍贵。

何不试着在心里给这份怨恨留个位置,并与它握手言和呢。

天夢:……是啊,曾经被怨恨占据整个内心的我,大概,是败给它了罢。

说起来,藤原安惟那家伙一直企图置你于死地,你……你恨他吗?

命庙:怎么说呢……虽然我无法原谅他的所作所为,可要说恨,却也称不上。我想,天神对藤原时平抱有的,大概也并不是单纯的恨意吧。

 

天梦:说的也是……至少,藤原安惟说对了一点。现在的我,的确没有资格做别人的主君。不论是对为朝他们,还是曾经在宫中扶持我的教长先生他们,我都从未作出任何回报,反而认为这是理所应当之事。部下会背叛我,也怪不得他们。

命庙:还真是想象不出,一年前最初遇到的主判大人,和眼前的你竟会是同一人呢。

天梦:我……我也是会改变的。而且……现在的我,只不过一介平民百姓罢了。

命庙:那么,之后你可有什么打算?原来的宅邸已经回不去了吧?

天梦:虽说从前的宅邸交还给了朝廷,可我在城郊还有处闲置的院落,虽然破旧,倒也不至于露宿街头。至于原来的部下……除了为朝之外音讯皆无,大概都被遣散了吧。

命庙:哦?你见到源为朝殿下了吗?

天梦:嗯……即使我落得如今这副模样,他也依然愿意追随我……今后,大概我还要继续依赖他一阵子吧。

命庙:这样我也可以放心了。原本我还想说,若是无处可去的话,和我们一起也无妨。

天梦:你的好意我心领了。可是,我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,无论如何也想知道的事——

比如,父上和母上的过去,母上为何不惜忍受世人的白眼也要生下我,我存在于此世的意义究竟如何……

以及……究竟怎样,才能成为真正值得追随的主君。就像你探寻自身的谜团那样,这些问题的答案,只有我亲自去寻找了。或许,等到所有迷惘都云消雾散的时候,我还能再一次回到那里——回到御殿之上吧。

命庙:我十分期待那一天的到来。

天梦:等到那时,你会愿意做我的臣下吗。

命庙:不。

天梦:……果然还是这样吗。

命庙:——但是,无论何时,我都愿意做你的挚友。

天梦:…………

挚友……吗……

那么,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,可否向挚友一问?

命庙:但说无妨。

天梦:你可还记得,方才你所咏的诗句?

一生不见三秋月——

命庙:……天下应无肠断人。

天梦:可……倘若终究还是爱上了明知无法握在手中的天上月,如果是你,又会怎样做呢?

【分支】

(如果天梦好感度=30则出现选项,如果好感度不足30则直接进入A线)

(选择)

A 就这样远观便好

B 让自己不要后悔

 

【A 就这样远观便好

命庙:倘若无法握在手中,那么,就这样在一边远观便好。

天梦:是啊,你说得对。只是在一边远观,便也足够美丽了。】

 

【B 让自己不要后悔

命庙:大概,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,只要让自己不会后悔便好。

天梦:是吗……

 【隐藏CG】

不等命庙作出回应,便忽地嗅到一阵淡淡檀香气息。

天梦凑到命庙面前,仰起头,在对方因疑惑而微张的唇上,印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短暂的吻。

 

命庙:……

天梦:……你怎样想都好,哪怕忘掉也无所谓。我只是,不想让自己后悔罢了。

命庙:可是……你这样做,就不怕我会后悔吗?

天梦:你……你有什么好后悔?

命庙:若是他日回想起这一刻,我怕……我会后悔,没有留在你身边。

天梦:…………

难得你这个榆木脑袋也能说出这样的话……

……已经足够了。】

 

 【分支结束】

 

 

青白色的天光渐渐自东方泛起,点点晨星似是羞怯一般躲入云中,明月亦隐没不见。略带凉意的晨风拂过,夹杂着不知何处传来的微微鸟鸣。

 

命庙:已经天明了呢。

天梦:……嗯。

命庙:下次相见,不妨约定在这般天明之时吧。

天梦:这倒也好。以往我只道夜色值得留恋,如今却才发觉,天明同样令人欣喜。

命庙:那么,我也是时候出发了。

天梦:回去写书的时候,记得提升一下对我的评价。

命庙:……骄纵自大这一点倒是没变。

天梦:…………

命庙:我答应就是了。

天梦:那……你就赶快收拾行李出发吧,别磨磨蹭蹭的。

命庙:…………喜怒无常这一点也没变呢。

难道我又说错了什么话吗?

天梦:…………………

命庙:该不会是……某个大小姐舍不得我走吧?

天梦:如果我说不是……大概,连自己也骗不过吧。

命庙:…………

天梦:不过,此次的别离是为了他日更好地相逢,不是吗?

等到下次再会时,我一定会让你对我的评价真正地改写。

——至少,不会输给现在的我自己。

命庙: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一下了。

初名 :哈欠……命庙,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?不是说还要去向药子和夜刀道谢的吗?

啊,天梦~下次再见时,一起去吃乌冬吧!

天梦:好啊。到时候我请客,你尽管吃个够。

杏:初名还真是,满脑子只想着乌冬。不过,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呢。

天梦小姐,这次也多谢你了。请务必保重。

天梦:谢我做什么,应该道谢的人是我才对吧。

命庙:…………

命庙望着天梦,沉默了片刻,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天梦阻止。

天梦微笑着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,微凉的晨风拂过薄青色的长发,绯色瞳眸在晨光映照下似是闪着微微光亮。

命庙会心一笑,没有再说什么,而是兀自转过身,沿着石板路向前方走去。步履不急不缓,却异常坚定。杏向天梦微微鞠了一躬,随后跟了上去。另一边,是不停挥手的初名。

 

初阳缓缓升起,将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描上了一层金色。

天梦就这样伫立在原地,微笑目送着命庙一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漫天晨光中。

 

 

初名:呼~向药子和夜刀也道谢过了,此次幻延城之行也算是正式告一段落了。

虽然中间有些出乎意料的事……不过,这种冒险的感觉也不错呢。

杏:我想……有命庙在,今后应该不会缺少这种经历吧。

初名:哎……?

杏:别看她好像一副很可靠的样子,有时候脑子里的想法,可是让人完全想不到呢。

初名:这样啊……那杏你岂不是很辛苦……

命庙:怎么说得我好像灾星一样。

 

几人谈笑着踏上了出城的路。

阳光正好,云朵似棉絮般在淡蓝色的天空中自在漂浮着。枝叶间漏下的阳光洒落在几人身上,使人感到一阵舒适的暖意。

初名:哈欠~阳光这么暖和,我都有点困了。

杏:我们才刚刚出城没多久,前方可还有好长的路呢。

如果初名一定要睡的话……那我们只好丢下你先走啦。

命庙:……我想说的话,都被杏说了。

初名:哎哎~~别这么无情嘛,我打起精神就是啦。

 

 

杏:哎……?这条路,和上次出城时好像不一样?

命庙:因为,并不是同一条路啊。

杏:…………

命庙:既然都被你那样说了,我岂不是也得适当“冒险”一下才行。

更何况,我看这条小路少人踏足,两侧又有些花草杂树,反倒比那边的大路更有意趣。

杏:……还真有命庙的风格呢。

初名:不用担心,就算有野兽妖怪什么的,本大人也一定会把它们打跑的!

命庙:没错,就是这个气势。

杏:好吧~迷路了我可不管哦~

 

 

青草葳蕤,天穹高远,未知的小路弯弯曲曲向前延伸着,不知通往何方。

笑声渐渐远去,唯有几人的足印浅浅地刻在泥土里,织成一串无言的诗。

 

一阵微风忽地吹起,擦过地面,拂过青草,掠过远山,直向着云层之上飞去。

像是无边的幻想,延伸在飞逝而去的时光中。

——或许你我,也是其中一员。

 

【完】